東方與西方的相遇 - Anicka Yi

文 / 吳曜宇

 

安妮卡・伊出生於1971年的南韓首爾,目前定居在美國紐約市,主要在大蘋果(The Big Apple)從事藝術創作。她的作品曾在美國紐約的堅尼街47號藝廊(47 Canal)、俄亥鄂州克里夫蘭美術館(Cleveland Museum of Art)、邁阿密當代美術館(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Miami)、瑞士巴塞爾當代美術館(Museum für Gegenwartskunst, Basel)、德國柏林拉斯佛雷德里克藝廊(Galerie Lars Friedrich)、慕尼黑的魯迪格雪鐵藝廊(Galerie Rüdiger Schöttle)及上海詹姆士柯安藝廊(James Cohan Gallery)等地展出,並在今年首度入選為美國麻省理工駐村計劃的客座藝術家(MIT Visiting Artists Program, 2014)。

我們可以說安妮卡・伊已經克服了使用容易腐爛材料來創作藝術作品的挑戰。這次臺北雙年展的作品〈共生麵包〉(Le Pain Symbiotique, 2014),是安妮卡・伊用聚酯塑料(PVC)所製成的圓拱型裝置,搭配一件單頻錄像作品,以投影機來投影呈現,她還使用了像是甘油皂、樹脂、麵團、色素粉、聚酯薄膜、珠子、蛋彩顏料、玻璃紙和米等可分解並生成能量的材料放進她的藝術作品中;她亦曾使用甘油皂創作〈That Fork Feels Good Sliding in My Mouth〉來探討現代消費文化。安妮卡・伊的作品會不斷地產生化學作用,換句話來說,就像是一件件不停變化,持續成長的作品。她在意語言、媒體和經濟學與科技之間的關係,尤其關心物質、物質主義、及其腐朽狀態之間的連結所生產出來的意義關係,以及這些關係如何在消費主義中被定位。

儘管沒有受過任何專業的烹飪訓練,但安妮卡・伊逐漸發現對基本料理食材技巧的喜好。〈Sister〉(2011),把一束鮮花以日式料理中「天婦羅」的烹調方式油炸,「油炸」在不同文化的菜餚裡是十分普遍的料理形式,把食物的風味、觸感、氣味、聲音、對溫度及痛楚的知覺和易碎性等特徵全然結合在一起,那是一種具備強烈衝突的過程,又或是,把真空包裝的食物以小火煮七十二小時到半熟的狀態,這過程本身其實是非常戲劇化的,而事實上,這些烹飪技術反映了人們對傳統味覺以外的嘗試。或許這就跟日本人最早的時候,從昆布中提煉出味精是一樣的道理,「鮮味」(Umami)是一種有別於酸、甜、苦、鹹以外的味道,至今在世界各地對於其使用之好壞與否仍有待商榷,不過某種程度上顯示出,人們總是表現著對不同口味的渴求與想像,因為品味(Taste)這玩意兒是和人類學中的「閾」(liminality)有關係的,「閾」本來做「門檻」之意,在人類學的概念中特別指的是風俗習慣中的過渡轉變,爾後又被延伸為文化及政治上的變遷,在各種的過渡時期間,社會階級有可能隨之上下顛倒又或更甚者暫時性消失;而顯而易見,安妮卡・伊對生理上味覺經驗和概念性味覺之間的模糊地帶與「過渡」這個概念相當著迷。

在裝置作品〈You Should Hire Me Because My Kiss Is On Your List〉的鐵碗中,安妮卡・伊放置了許多味精。味精(而不是鹽巴又或者其他的調味料)是一種很特別的產物,既非天然,實則有害,在食物中加入少許味精可產生極為鮮甜的湯頭,因此甫一問世便讓街頭攤販爭相使用,然過度添加又會造成反效果,全取決在己,端看掌廚人如何斟酌用量,調和料理的味道。安妮卡・伊作為一個亞洲藝術家,使用味精這個對亞洲人而言很獨特的符號來表現,更為清楚地強化了人造化學物質與過渡性之間的關係。

安妮卡・伊的作品總是可以提醒我們,「食物」在過往的藝術史中往往被忽視,不過卻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就像近年炙手可熱的分子料理(Molecular Gastronomy),像是丹麥的Noma餐廳和西班牙的El Bulli餐廳皆吸引了無數饕客前去飽餐一頓,儘管在視覺和味覺上都呈現了極大的衝擊效果,大多數人還是願意一擲千金只為嘗鮮,尤其在今天的台灣,美食無疑成為了一種顯學,各式關於料理的電視節目充斥,飲食既作為文化和社會學上的指標,也隨著時代演進,被當代藝術家放進創作中,這股風潮也吹進台灣,例如幾年前,台灣藝術家陳界仁、蘇匯宇和牛俊強等人,其作品便曾被選進鳳甲美術館「食托邦Eattopia-2010第二屆台灣國際錄像藝術展」,又例如,同為今年臺北雙年展藝術家的黃博志以〈500顆檸檬樹〉奪得臺北美術獎首獎,企圖探討農業活動與生產消費之間的關聯性。如今世界各地糧食的供應失衡、食物浪費和全球暖化所造成的耕地減少逐漸浮出檯面,受到大眾的重視,再加上近來,台灣屢屢爆發的食安問題,讓人不禁思索食物背後對人類乃至社會的影響。

Convox Dialer Double Distance Of A Shining Path〉(2011)這件作品中,藝術家用了召回準備銷毀的沖泡式奶粉、抗憂鬱藥物、棕櫚樹葉、韓國熱面膜泥漿、Swatch手錶一只、行動電話信號干擾器、運動品牌鞋底橡膠、海蝨全放進一鋁製鐵鍋內,放置在電磁爐上烹煮。安妮卡・伊被不同時間軸上的速度和動力這兩種元素所深深吸引,這件作品中不同元素因為烹煮的關係,不斷交相碰撞、相互融合,慢慢地結合成語言學意義下的「句法」(Syntax)結構。

從安妮卡・伊其他作品中,不難發現她喜愛感官或者是認知上的交融、混合,也許這跟她長年生活在美國紐約亦有很大的關係,紐約本來就是世界上知名的國際大都會,三教九流、各色人種匯集,長時間在文化上所受到的衝擊與交互作用或多或少影響了她在創作上的思維。我不禁思忖,雖然安妮卡・伊接受西方文化的洗禮頗深,不過其內心始終懷抱著東方儒道思想,也許不是那麼外顯,但作為一個觀者,從她的作品可看出我們所謂的「中庸」,不偏不倚、無過不及,宛如韓國太極旗,「太極」也是一種中庸之道的延伸概念,東方人常謂之五行相生、陰陽調和大抵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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