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發燒的囈語之夢 - 約納‧弗里曼 + 賈斯汀‧洛威

文 / 陳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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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ight White Underground Archive #7, 2010, Custom Pigment Print

「我們的作品像是發高燒之前胡亂做夢(fever dreams)的時刻。」約納‧弗里曼與賈斯汀‧洛威

目前主要工作及生活在紐約的弗里曼與洛威雙人組, 弗里曼(Jonah Freeman, 1975 )來自新墨西哥州,畢業於紐約大學,擅長影像與攝影,洛威(Justin Lowe, 1976)來自於俄亥俄州,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創作以雕塑為主。年齡相近的兩人,原本是各自創作的藝術家,2007年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想出一個瘋狂的提案,出乎意料的竟然被選中, 於是誕生了他們的第一件作品〈嗨,陽光下的冰毒實驗室(Hello Meth Lab in The Sun)〉,從此展開一系列遊走於現實與幻想間的大型沈浸式的雕塑裝置計劃。

弗里曼與洛威謹慎地在作品中保留了曖昧感。觀眾被迫進入他們作品中—那些擠壓變形、扭曲而錯亂的時空,迷幻藥與次文化團體集會發生的現場。弗里曼與洛威的空間,乍看之下像是電影場景,卻沒有任何線性的敘述或是提示,一切鋪陳都若有似無被呈現。他們傾向於「留白」的手法,以意義不明的狀態,引誘觀者投射自己的想像,因此所有可能的故事,都凝結在一股強烈的懸疑之中。

〈嗨,陽光下的冰毒實驗室(Hello Meth Lab in The Sun)〉是他們與當時的另一位夥伴亞力山大辛爾(Alexandre Singh)共同的創作。觀者從一個狹窄暗黑的走廊進入,經過不同的房間、走道,一間廢棄的嬉皮公社廚房,其中一個房間矗立著巨大的仙人掌玻璃櫃,貼滿色情海報的牆壁旁有一台老電視,無數的感冒藥丸、藥罐、用來提煉迷幻藥的加熱器。2009年完成的〈黑藥公寓(Black Acid Co-op)〉 以紐約一棟真實的公寓為背景,延續同樣的主題成了二部曲。黑藥(Black Acid)仍是毒品的暗語,整座公寓彷彿某個案發的考古現場,一間又一間的密室,充斥各式管線、破爛沙發、噴濺的不明液體、圖書室、放滿中藥的玻璃櫃、破碎的試管,這裡是庫克博士的秘密基地。庫克博士是弗里曼與洛威虛構的人物,他原本是五零年代精神病學的領袖人物, 從抗憂鬱劑到使患者持續興奮三十天的小丸子,他為政府研發了各種社會控制的藥物。後來,他發現了一種終極的神藥「馬拉薩(Marasa)」, 便逐漸淡出主流社會,與追隨他的信徒們服用「馬拉薩」,進行人類潛意識的各種深度探索。 弗里曼與洛威創造、挪移了大量黑白相片與龐雜的文字、書籍、使這些敘述性栩栩如真,迷宮般互相連接的密閉與非密閉的空間,嬉皮年代的反動文化,以及在紐約那些暗處角落流動的故事,彷彿就是這樣發生在一座紐約破爛的公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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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 Meth Lab in the Sun, 2008, Installation View, Marfa, Texas

2010年,弗里曼與洛威在洛杉磯、一棟出自於建築師施耐德(R. M. Schindler)現代主義的私人宅邸裡做了〈明亮的白色地下(Bright White Underground)〉。這座五零年代的白色建築,被改造成庫克博士藥物測試的地點,起初的許多實驗由美國政府秘密出錢資助,然而街坊的謠言四起,引起太多矚目,最後只好失敗收場。這裡的虛構情節穿插引用自迷幻藥LSD的野史,當時好萊塢的英倫紳士卡萊葛倫(Cary Grant)據說也是LSD早期的愛用者。根據弗里曼與洛威,他們讓庫克博士這號人物充滿了美國七零年代EST心靈訓練課程的影子,EST(Erhard Seminars Training)課程在當時由傳奇人物偉尼愛荷(Werner Erhard)創立,融合教主般的魅力與商業行銷手腕,訴求心靈改造與自我提升,在1971到1983年間,傳聞吸引了數十萬人參與訓練 。

關於都市與未來主義的奇詭幻想也是雙人組創作中另一支延續的子題。2011年,兩人在洛杉磯的當代美術館(MoCA),以授課、時尚秀、雕塑展示、音樂表演等方式介紹了〈聖聖國際中心(San San International)〉。根據他們的說法,San San 這個詞來自於一本一九六零年代,兩位科學家Herman Kahn 與Anthony Wiener的著作《公元兩千年(Year 2000)》,書中提出無數對於公元兩千年人類生活的預測,包括加州現有的都市將會漸漸擴張串聯,發展成巨無霸的超級都會聖聖區(San San)。由此開始,弗里曼與洛威再次建構了其中一座巨大會議中心的論述,成為了〈影子泳池:聖聖國際中心的發展史(Shadow Pool A Natural History of The San San International)〉。他們製作了許多與聖聖國際中心相關的海報、文獻,煞有其事地舉辦了演講,並且虛構了一本由記者伊麗莎白史東撰寫,名為《萬花筒房間》的文集,講述聖聖區在一九七零年代的樣貌。這位記者以遊記的口吻寫下她的見聞:「作為世界最大的會議中心,十三層的建築共聚集了超過5000個展商。我被告知將有三百萬以上的參觀人潮,混雜了各類型的貿易、當代藝術、科技博覽會以及其他展演,都在這座巨大的構造裡,完全沒有任何的主題性,一個關於所有事物以及什麼都不是的博覽會。」一系列的活動裡,兩人透過既嚴肅時而怪誕的方式,建構一段平行時空的歷史記錄,同時,直接試圖感染觀眾,現場有如一場大型的偶發事件(Happe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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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ay Light Grey, 2012, Installation View

〈朝鲜蓟地下社會(Artichoke Underground)〉是兩人2013年受邀在巴塞爾博覽會製作的特別計劃。〈朝鲜蓟地下社會〉設定在冷戰時期,與Yippies (Youth International Party)有關的一本地下刊物。與嬉皮不同,Yippies在一九六零年代反戰、反權威,支持無政府主義,並且以戲劇性、突襲式的戲謔行為表達自己的政治信念。巨大的空間裝置裡,先前的主題再度反覆出現,一座彷彿塵封在時間裡的通訊室、蔓延的不明植物與暴露的電纜,還有,40期的《朝鲜蓟地下社會》雜誌封面,印刷的墨水是由俱有迷幻效果的仙人掌提煉而來,

在展覽結束後,弗里曼與洛威仍不輟地創作雜誌的內頁內容,為這座可能是被遺忘的廢棄地下刊物辦公室,繼續滋養新的故事。

弗里曼與洛威在訪問時多次提到威廉吉卜森(William Gibson)的科幻小說,不難發現他們對於未來主義、人類與科學發展的疑惑與著迷。洛威認為,他們的作品像是「空間的拼貼」,拼貼一幅詩意而頹廢的末日景象,創造了全然沈浸式的體驗、謎樣般的氛圍,同時, 又企圖以反拼貼(Décollage)的方法,一層一層剝去日常生活的表層風景。觀者容易在弗里曼與洛威的空間裡獲得近乎窺視的快感,彷彿不小心一腳踩進別的時空,目擊了一場激情過後崩壞的派對,這些凍結的場景,令人不禁納悶究竟發生過什麼事。無論在訪談或是作品中,兩人總是刻意的為虛構的事物添加真實的細節,又迂迴的在真實事件中揉入虛幻的元素,直到一切再也分不清楚。在幽閉的空間裡,看似真實的地方總有一股不對勁,線索之間是斷裂的,像是卡夫卡「審判」小說裡的主人公,永遠困在虛無荒誕的迷宮。

在這一次的2014台北雙年展,弗里曼與洛威的雙人組合將延續對於都市與人類世的想像,以「臺北市立美術館」作為計劃〈浮動鏈(假牆) The Floating Chain Fake Wall的中心。結合影片與空間,共有三部分:「文字病毒- 美術館辦公室」、「美術館後台」,以及「章魚-馬拉薩三溫暖」,轉換觀眾對於北美館的既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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