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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台北雙年展:策展概念

你我不住在同一星球上

──外交新碰撞

布魯諾.拉圖、馬汀.圭納

 

「我跟你看世界的方式不一樣。」無論在正式或非正式的政治辯論場合,這種措辭都很常見。但今天,不僅大家對同一個空間有不同的「看法」或「願景」(visions),連世界本身的「物質特性」(the material nature)都成了問題。早些時候,地緣政治意味著利害各異的不同人爭奪領土,但這些領土仍屬於同一個自然(nature);如今,爭議的焦點卻是這個自然的組成方式。

不用花太多時間就可發現,不同的人談起這個世界或這個星球的真正本質,分歧有多大。舉例來說,川普(Donald Trump)和桑伯格(Greta Thunberg)顯然就不住在同一個星球上!在川普設想的世界裡,排放二氧化碳並不會真正地威脅到環境,所謂溫室氣體排放也只是某些人的看法,一切仍必須一如往常,以美國利益為核心繼續下去。有人支持這種觀點,有人卻因嚴重生態危機受苦,很顯然,他們並不住在同一塊土地上。

有些人仍活在現代性的理想中,認為自己正邁向一片樂土,將帶來發展、效率和財富。但問題在於,他們帶領我們前往的空間原來並不是真的存在。根據估計,如果所有人都要過「美式生活」,那得需要五個地球。現在我們知道,「全球」(the “global”)已成了無法達成的理想。不只如此,全球化的趨力還擴大了不平等。有些人被納入國際交易圈,從而獲得龐大利益;但同時,全球化卻創造出大批自認被全球化拋在後頭的民眾(即所謂的「outsider」)。全球化的理想並不符合地球的現實,兩者之間顯然有越來越大的落差。

這種落差是如此巨大,它引出的後果又如此令人不安,因此富豪們便感到情況危急,必須徹底脫離地球,殖民火星或遁居地下碉堡!不過其餘幾十億人必須留下來,這個方案並不能和他們共享。

更糟的是,這些人被拋棄了,便覺得自己被全球化理想所背叛,開始對他們的土地產生另一種願景。這是我們每天都可在晨間新聞裡看到的,尤其在巴西、美國、匈牙利、英國、法國和義大利等國的大選日之後。一股普遍的驅力叫人固守在民族國家之內,擺脫全球化的所有約束。這些人夢想能躲在高牆背後,希望至少還可以保住過去現代化方案中的某個核心要素,即:保護與認同。於是我們便看到一個星球,它具有黑暗的磁引力,大可稱之為星球民粹主義(the planet populism)。

與此同時,世界各處的其他人則意識到自己其實是住在一個有限、敏感、脆弱而又受限的空間,因此逐漸關心起生活在這裡所需的物質生存條件。他們學習科學知識,嘗試了解這活躍的地球,又按照各門地球科學所勾勒出的輪廓,拚命設想各種發展方案。這些人試圖調解文明的計畫與地球系統提供的物質限制。他們正以另一種方式定義地球,尋找一種我們可以稱之為「實地」(terrestrial)的定義。

因此,我們看到幾種不同的定義,告訴我們共同世界究竟長什麼樣子!很可能未來還有更多別的定義。生態問題使我們嚴重對立,這事實無從隱瞞。所以我們應該把當前的政治局勢了解為「地球實際上是由什麼所組成」的衝突,而不只是不同願景間的對峙。原本的措辭只是比喻,現在卻變成名副其實。也難怪找尋共同的基礎變得如此困難;或許根本沒有所謂的共同基礎。

要把這些衝突放進展覽的架構裡,有個方法是考慮兩種「土地」:一種是求生存與繁榮而不可或缺的「土地」,另一種則是法律或情感上所認定的「領土」。這兩種土地的差距日漸擴大,譬如,「地球超載日」(Earth Overshoot Day)便指出某年人們在哪一天消耗完自己的自然資本,並開始積欠地球債務。此日期不斷提前(2020年,法國是514日,南韓是49日,中國則是613日)1,清楚顯示出土地的兩種意義並不一致。

繁榮的來源無法對應法律與情感框架下的現實。我們現在談起這個落差,便意味著開始注意到我們自己賴以生存的各種物質條件,儘管因為現代化計畫的關係,大家一直避而不談,甚至否認這些條件。這也意味著我們對土地或領土的認知發生了深刻的轉變。就我們看來,土地不只是地圖上的一塊空間,而是一份清單,裡頭包含了任何生命體為求生存而不可或缺的一切元素——不論這些元素距離有多遠。我們當前的任務,就是想讓參觀訪客清楚看見這樣的清單,但願他們最終能調和自己實際生活的各種土地,以及自己夢寐以求的土地。

總之,調和土地和領土這兩個概念,等於改變過去定義的生態問題,把它們轉化為一組更為迫切、也更具悲劇性的政治鬥爭。我們要在哪裡著陸呢?我們將住在哪顆星球?這些是我們希望透過雙年展持續探索的問題,也是我們所謂「新氣候體制」 new climatic regime)的核心議題。

用地緣政治的方式設定問題,我們期待藉此能觸發我們所說的「外交新碰撞」 new diplomatic encounters)。「外交」指的是碰到某個衝突情境的之前或之後,所採取的整套技能、程序和思考習慣。外交碰撞的特點在於,並沒有哪個仲裁者、裁判或是法官可以高坐衝突情境之上,在某個議題上決定誰對誰錯。正因為不存在這樣的判官,外交談判才顯得必要。在展覽的虛構空間中,我們希望製造大量的碰撞,模擬真實世界中我們可能有的需求,從而讓參觀者為未來的挑戰預作準備。

我們如今之所以需要外交,是因為隨著新氣候體制浮現,我們再也無法夢想擁有某個眾人普遍接受的共同基礎。當然多年來,很多人都抨擊過普世性。我們已知道普世性只是某些民族國家的藉口,為的是以價值之名侵占別人的土地。但我們也知道,這個價值不再普遍被人接受了。然而在批判普世性的同時,生態危機卻迫使所有民族都得去評估,究竟是什麼把大家分開,以及究竟大家還有什麼共同基礎。因此,想要探詢一種「弱化」(weak)或「惡性」(wicked)的普世性,便得去設計一些外交演練。

因為我們無法直接對付地緣政治衝突,於是便轉而求助臺北市立美術館,希望創造一個衝突情境的「比例模型」,藉此幫助參觀者自行定義他們所希望居住的地球。既然讓我們嚴重分裂的正是空間的問題,那麼還有哪個場所比展覽空間來得更適合?尤其因為臺灣特殊的地質條件和地緣政治情境,這座島嶼本身便可以當作縮影,總結了整個地球所面臨的問題。臺灣剛好就位在交叉口上,一邊是主權民族國家的老舊定義,另一邊則是新氣候體制加諸的各種新型態主權。因為這樣,「外交碰撞」的概念便有很特殊的重要性,因為它一半是生態的,一半則是政治的。在這座島嶼上,所有問題,不管是關於人口組成、地緣政治、地質或生態,通通都以最戲劇性的形式聚集在一起,從而創造出豐富的環境,讓藝術家、社會運動者、工程師、科學家和公民能為這不尋常的情境提供他們的答案。

我們想利用這樣的環境,與藝術家、科學家和建築家合作,試著組構並呈現出人們想居住的各種土地。「我跟你??」確實表現出某種形式的對抗和分歧,不過但願它是有建設性的。我們特別想在工作坊節目裡,藉由模擬各種外交碰撞,檢驗此衝突的建設性。

2018年「後自然」台北雙年展將美術館當成一個生態系,藉此探索「人」與「非人」之間的交引纏繞,以及「非人」把「人」去殖民化的過程。在2020雙年展,我們將檢視2018年展出引發的意涵,進一步調查這些議題,以探索當前的分歧,試著想像並塑造「在地」存在模式的可能方向。

 

參見地球超載日官網:www.overshootday.org/steps-to-movethedate/#/p/1116570299581919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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